“远方世界”——理想路上的星火守望

失败青年与“远方”意象

Posted by Jiawen Wu on December 23, 2018

前言

当代青春小说中常常透着一股迟暮气息,大多源于北漂一族奋斗路途的受阻,“名车豪宅”定义下无处安放的失败感以及来自四面八方“与其逃离,不如归来”的劝诫。以两个例子,关照整个青年群体中被标榜或自我标榜为“失败者”的人们。

在资本逻辑的围剿里,“愿你出走半生,归来仍是少年”是否已成虚妄的祝福,真正的自由又该向何处寻觅?

“远方世界”——理想路上的星火守望

小娄在“拉丁”原始森林仍然为失眠孤独熬煎,最终以“不得已”的回归告终;弟弟出走西藏的日子是他“永不想再重复的梦”,对理想生活的执着更是在一次次受挫后消逝殆尽。“与其逃离,不如归来”,宣告了出走神话的破灭。似乎所有的这些叙述都指向了一个结论,理想世界没有出路。最终的选择,只能是妥协、和解、被同化,以求得于现实的夹缝中艰难生存。

在《可悲的第一人称》和《成长如蜕》两篇文章中的“远方世界”都有对应的现实主体。在我看来,远方之为远方应该抛却它的现实世界实体来讨论。主人公希望远遁,往往是在现实中走投无路而希望逃离,他们所向往的远方是相对于现实世界而言的,对立于现实世界所包含的一切元素,包括高楼林立的物质环境,资本逻辑掌控下的生产关系和消费关系,以名利为衡量标准的价值体系,家长式口吻下的生存围剿及自身无可遁逃的失败处境……“远方”是相对于现实建构的,因而寻找现实载体去还原这个“远方”无疑是徒劳的。现实的世界是依靠资本逻辑运行的社会,无论是在拉丁还是西藏,虽然处于边缘模糊地带,但仍没有另一套体系来动摇稳固的既定规则,小娄和弟弟带着城市赋予他们的底色走入,轻易地就能同化周围的世界,使得他们所处的境地又与上海北京无异了,从物质条件上衡量,甚至更加悲惨而失败。

我理解中的“远方世界”是一种陪伴,是当代青年人奋斗之路上的精神守望。我看到了它在个体生命历程中的倒影,它的诸多可能性和精神面向。“失败”大概是所有人成长必须经历的考验,精神上的困苦是生命共同的经验,还有很多人在一次次失望后站起来,继续推着那块西西弗斯的巨石。这其中重要的调节变量,就是来自远方世界的关照。今天,我们仍然会在驶往西部的列车上边嗑瓜子边说“脚踏实地,志存高远”,会在课堂分享中坦然地说自己“让所有人都更幸福一点点”的终极目标,我的身边还有很多人践行着看似遥不可及的“改变世界”的梦想……苦难是为成功积蓄力量,很多的人还坚守着“不忘初心”的承诺。

“远方世界”作为调节变量的可贵是因为现实世界对青年人的理想和激情有着巨大的破坏性。“豪宅”、“名车”、“年入百万”,基于这些物质化的成功标签反向得到的失败定义几乎可以让每一个步入20关头的年轻人感到无望,似乎没有成为别人歆羨的对象,就犯下了“不成功罪”。曾经在饭局上听到刚上初一的小表弟总结出“不进则退,一退就死”的竞争格局,不禁颤栗,社会焦虑的弥散比我想象的范围更广,影响更深。在这个如嗑药般绝对亢奋、努力拼搏的社会中,青年人如大迁徙中的一只角马,被时代的洪流裹挟着在激烈的竞争中急速前进,稍有松懈就有被踏成肉泥的危险。怀揣着梦想在与这样的处处受限的现实狠狠斗争后,在受到“人与人之间赤裸裸的金钱关系”的洗礼后,由于范式一般的成功目标太遥不可及,理想价值体系的无处寻觅,他们终究走到了“习得性无助”的边缘。有的人如小娄和弟弟选择了现实中的遁逃;有的人选择了更为便捷的自我催眠,精神出走——归于“佛系”。这两种消极的抵抗方式,都不能动摇资本逻辑对生活世界的殖民,角马大迁徙的洪流轻而易举就能将他们碾碎,没有人会注意这些微不足道的“失败者”。

“远方世界”的作用恰恰在于它提供了一套有效的“不进”机制,一个安全的缓冲地带,使得青年能够在角马大迁徙中找到一块稍稍高出地面的石头,为自己的精神腾出空间,按下暂停键,去审视现实自我与理想自我的位置,反省初心、现实、与理想之间的关系。站在远方的立场上,周遭的种种拥挤对个体来说其实毫无意义。这个暂停,提供思考空间的同时允诺了有限度的逃避。大地与夕阳,丛林与高原,带有自然属性的“远方”以大自然独有的壮阔吞纳了相对渺小的自我的失败情绪,将我们从泥泞中稍稍抽拔出去,开辟了福柯意义上“关爱自己”的伦理空间。这层自我修复,为西西弗斯提供了基础,也为积极的“佛系”提供了土壤。和同学讨论时听到过很契合的说法“我们所说的佛,是努力之后对所有结果的接受,而非还未尝试就自我否定的放弃。”。“远方世界”为“现实—理想”道路上失意的青年人提供了另一种处理“失败”的方式,它所建构的巨大的内源性力量照亮了向死而生的悲壮之美,如尼采所言“就算人生是幕悲剧,我们要有声有色地演这幕悲剧,不要失掉了悲剧的壮丽和快慰。”。“远方世界”本身的积极面向即带有一种“启蒙时代的理想”的气息,也就是一种“人类相信可以通过理性改变命运的信念”。

“远方世界”的存在本身极有可能就是困难的。它需要青年人带有这样的一种信念——有别于资本逻辑的另一套社会价值体系和生活方式是存在的并且是能为世俗所接纳的。它要求青年人有足够的勇气“出走”,超拔于喧嚣之上,通过建构一片精神桃源来找回主体,获得物欲之外的自由。“远方世界”本身既是索尔仁尼琴笔下“坚定不移的逃跑者”的源泉,也是这些勇士“永不绝望”的结果。所以,如果说现实的理想之路充满坎坷,那么“远方世界”则因为蕴含着变革价值体系的潜能,而对于青年人现实梦想的又着保驾护航的作用。它时刻提示着一种“多样性”、“可变性”,使得“单通道”的成功之路有了其他的解。在《可悲的第一人称》中,小娄大概经历过那么几个被远方照亮的时刻,在他为了制造桌椅锯木头时,在他“可以安心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时,在他突然有了“期待与守望”的时候……虽然最终背向,也不能否定这些时刻里“远方世界”的影响力。

总体而言,我对当代青年人的未来处境还是持乐观态度的,这个社会对青年人不同的人生选择似乎越来越包容了,又或者是青年人群体中已经有了异质而自洽的价值认同的萌芽,我们点着“远方”的灯,借由微光,照亮自己的路。

吴嘉嘉

2018.1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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